文艺撷英
在我家老房子的窗台下,有一台老古董,从我记事起,它就在那儿,从年龄上讲,它比我要大几辈。它就是奶奶传给妈妈的宝贝——织布机。
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户,照在妈妈被时光浸染的银发上。她专注地坐在织布机前,“一梭子一梭子”织着布,我们家的两个宝贝在跟前玩耍着......这熟悉的画面,瞬间勾起了我五彩斑斓的童年记忆。
吱扭吱扭、啪嚓……妈妈的织布机机发出的美妙音乐,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声音。妈妈是地地道道的农民,由于要下地干活,皮肤被晒得黝黑黝黑的,手上的茧子磨的老厚老厚。每每下地干活回来,她都会抽空坐上“专机”,腰攀着攀带,手里的梭子左一下右一下,脚像踩跷跷板一样上下移动,灵活的操作使织布机看起来像一只被驯服的老虎。
听妈妈说,那织布机是祖奶奶留给奶奶,奶奶又留给了妈妈。我们家炕上铺的褥子、沙发垫子、炕围子、抹布都是妈妈织出来,妈妈说她的手艺都是跟奶奶学来的。那会只要赶集,妈妈准会到集里面去买一些线,最早的时候,没有彩色的线,妈妈买回来全是白色的线,顺便买点各种颜色的染料,回来放锅里面把线配着颜料一煮,不一会,各种各样颜色的线就尽收眼底。小时候觉得妈妈能把白线变成彩色的线好神奇呀!再后来,随着时代发展,彩色的线开始售卖,而且线的材质也由原来的棉线换成混合棉。我们家的床单也从染棉布到混合棉,在妈妈那台织布机的功劳下都体验过。
妈妈虽不识字但心灵手巧,她在织布机前如同一个技艺高超的“魔术师”。每每织布前,妈妈都会在大院子里开始布阵,首先将买回来的线按照需要的花型排列贯串在竹篦子上,排列这个活可是个动脑子的活,妈妈虽然一字不识,但是算这个确实无人能比,村里不管谁家里织布到这道手续犯难的时候都会请教妈妈。花型排列好以后,用刷子将线一缕缕地刷均匀,要保证不打结,互不交织,并且一边梳理,一边卷到专用的木轴上。最后就是上机,妈妈的动作和姿势非常娴熟,那会我促上去想学来着,可是一直都没有学会。妈妈织出来的布平整、细腻,逢人都夸好。现在我的箱底还珍藏着妈妈的陪嫁床单,床上还铺着妈妈亲手织的床单,躺在床上能真切感受到妈妈对我满满的爱。
记忆最深的是爷爷去世的时候,我们每个人头上、身上披的“孝布”都是妈妈织出来,农村好像都有这讲究,凡是媳妇织出来的说明这家的媳妇孝顺,而且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,辈分不同,披在身上的颜色也不同,儿子辈是纯白色,孙子辈是黄色,重孙辈是红色。妈妈用“一梭子一梭子”织出来的“孝道”,也教导着我们后辈们孝思不匮,传承孝道。
小时候放学回家,我搬个凳子坐到院子里写作业,妈妈就坐到织布机前织布,每晚我都在织布机声音的陪伴下完成作业。妈妈用脚踩踏织布机发出的声音如同一曲温馨祥和的音乐,让我心安。我知道,那是妈妈在为我们纺织的温暖和幸福。
就这样,在织布机美妙的旋律声中,我走出了无忧无虑的童年,走过了青春年华,走向了工作岗位,走进了婚姻生活。
我有了孩子后,妈妈又开始了忙活,给我家小孩织各种花纹的布,做出来各式各样的被子、褥子、尿垫子等。每次推开妈妈家的门,听到那台从不缺席的织布机吱扭吱扭、啪嚓……看到熟悉的背影安静又祥和在机上伏着,我知道她和她的伙计又开始工作了。
那天视频,又看见妈妈在那忙活着织布,我家女儿就在跟前,稚嫩地跟妈妈说“我也要学……”,妈妈笑着说“学这干啥,要好好学习,不要像外婆一样没有上过一天的学,出门连个‘二维码’都不会扫。”我知道,妈妈是感慨那会的贫穷……
时光匆匆,岁月流逝,妈妈已经快70岁了,还是闲不下来,妈妈说用这剩下的线,能织点“孝布”攒着,就不用你们花钱买了。虽然脚踏织布机的声音已经没有那么的脆亮,但是它还发挥着余热,妈妈一前一后的背影,依然那么的温柔、亲切。
织布机也算是跟了妈妈一辈子的家伙什,是她表达情感的寄托物。平淡岁月里的悠悠往事,如静水流深,深嵌在血脉中,时时浮现出妈妈坐在织布机前的身影……